捕风人
时间:2023-01-21 01:44:32    来源:哔哩哔哩

捕风人,既定初生,与风同游。


(资料图片)

我,则我。

苍茫的碧空抹上了一团烈阳,苍蓝之下的草原与森林散发着绿色的勃然生机。

逼近寒冬,森林覆上一层轻薄的银纱,而草原却是并无大变化。

捕猎归来的少年扛着一条壮实的熟羊腿,油润的光泽被皮革包裹得严实,至少会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说草原上游荡的群狼。

“叔,有发现么?”屠风游拍了拍李叔盘膝而坐的僵直身躯,轻声询问道。

李叔面目祥和,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屠风游不再去打扰,将羊腿放在李叔身侧,在几米之外躺下。

捕风人,最忌讳的便是打扰。

陷入状态的捕风人们如死尸般,外界的风吹草动无法牵动他们的神经,所以一般情况下,没有捕风人会在白日下坐在阔辽的、危机四伏的草原中陷入状态。

“兴许是李叔有了些什么新发现吧。”屠风游用手肘遮住耀眼的日光,嘴中喃喃道。

机遇如逝水,不可溯返。

跟着李叔将近四年,还从未出现一例意外,屠风游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这种情况不在少数,不必过分在意。

染着冬日气息的寒风将青草轻轻摇动,很是惬意。

比起家,这地方更称屠风游的心。

有风的地方,才算得上是捕风人的家。

一.

捕风人与斗风者,纵观这一千余年的历史,众说纷纭。

何者强?斗风者。

何者基数庞大?斗风者。

何者先,何者后?这即是近百年来不断被炒热的话题,没有之一。

千年足以将山河移形,令世事迁变,古籍上边记载的东西,只有笨蛋才会信。

在国家与风会之间的博弈中,大大小小的战争早就将那些历史可信度毁的一干二净,这世上可没有能够存活千年的活史书。

随着有心人的挑拨,风会内部的两脉矛盾愈发激化,人们迫切地需要一个完全正确的答案,好化干戈为玉帛。

只可惜,连千年前的第一人屠仙凤都对这问题无言以对,何人敢自妄道之?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便是这捕风人,无意地被斗风者占了上头去。

同样是一个寒风萧瑟的冬月日,彼时的话题皆被屠家两周前结束的决斗吸引了去。

屠风游面带着含蓄的笑意,衣着贵丽,丝毫没有败者的狼狈模样。

“您请。”门口的侍者心中犯着嘀咕,却还是迎上前恭敬一声。

屠风游的目光却是不曾在他身上扫过一眼,直接地走入大厅中。

侍者面色平和,心中不平着重新站回大门一侧,嘴中低声道。

“一个败者……哪来那么大的面子……”

大厅的占地面积本是极大,却在这人山下显得尤为狭小,但依旧隐不住瑰丽的修饰。

至少侍者是没再看见屠风游从大门走出,依稀只记得一股庞大的人流从门口涌出,屠风游应该在里面?

他确实在里面,做着一些令他面红耳赤的勾当。

“喂,小子,干嘛呢?”李叔如鬼魅般出现在屠风游身后,轻拍他的肩头,“鬼鬼祟祟地混着人群出来,又避讳着什么躲进小巷……”

“该不会?……”

屠风游猛然回首,一位体格比他高大的汉子冲他咧嘴笑道,惊诧之下,身形向后撤了几大步。

“反应这么过激?”李叔的笑容愈发灿烂,将手伸入衣衫,似乎准备掏出什么东西,比如说一本小小的册子,“偷窃?在风之乡偷窃?对么?”

屠风游见那汉子诡异的笑面,夹杂着完成任务的气息,他可是特意留心过巡视官

出没轨迹,只有周五上午才有空子给他钻。

他的身子紧绷着,双目死死盯着李叔的一举一动,将从风之乡拿出的捕风戒强行抹去印记,戴在右手食指上。

“当当——”李叔双手高高举起,并没有任何东西在他手上,他眼中流露着狡黠的光彩,“你不会真把我当作巡视官了吧?”

“他们的踪迹,即使我不是他们的一员,我也一清二楚呢,毕竟我能知道很多事情,就像有个傻小子为此在这苦苦蹲上了一周。”

“所以呢?”屠风游松了一口气,对他的警惕却未消除半分,依旧以凶狠的目光注视着李叔,“你为什么会关注我?”

“嘿嘿,在决斗中失败的长子,不安生的待在旁系,跑到街上流浪,这种情况哪怕是猪也会被吸引的吧?”李叔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可比猪聪明多了,不会被小小的伪装蒙骗。”

“与你有何干系?”屠风游冷漠的注视着李叔,厉声道,“别挡我路。”

说着,他凭借长年累积的强劲身体,如风般向李叔身旁的空隙冲去。

“不不不,你现在可不能出去,至少……”李叔的目光注视着屠风游手指上的捕风戒,其意不言而喻。

“切。”屠风游不屑地将手指上的捕风戒取下,丢给李叔,头也不回地走出小巷。

李叔接下捕风戒,以气息在戒内游走一圈,却并未感受到任何印记的存在。

“这小子……”李叔怪异地打量着远去的屠风游,在捕风戒内打上一个不起眼的印记,便快步追上屠风游的脚步。

“喂喂,那边的小子,你东西掉了。”李叔叫嚷几声,将捕风戒扔给转身看向他的屠风游,在他不解的目光下背身离去。

“下次记得注意点,小子,像我这样还算有点人情味的捕风人可不多了!”

二.

捕风人、斗风者,顾名思义,前者捕风,后者斗风。

不妨告诉你,捕风人在掌风者中的比例仅占约一成,其实力却能做到与斗风者比肩。

原因为何?因为捕风人,才是正统一脉!

亲风善风,方可成风。

自然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题外话,目光转回二者。

一般而言,捕风人可以作为斗风者,但却从未听闻斗风者能成为捕风人。

这一切的划分,在出生之刻便已敲定,不再更改。

正源于此,捕风一脉才会被斗风一脉吞并,不掀起一丝波澜。

后世的好奇者们各有说辞,说是斗风一脉的实力强悍,行动迅猛,打的捕风一脉措手不及,无奈依从。

又说捕风一脉的脉宗懦弱无能,眼见此脉后辈难有新起之秀,便顺势投靠了斗风一脉。

或言这是捕风一脉的阴谋,他日定当东山再起;再言斗风一脉的脉宗潇洒帅俊,把捕风一脉的脉宗心魂勾了去……

皆不无道理,应和着捕风人与斗风者的特征,合情合理。

但为何,他们口中的捕风人不谋而合的成为了竞争的弱势者?

孤月伴寥星,夜沉万籁寂。

“这小子……拜托,我好歹也是六阶的大佬耶,那些屠家嫡系的妖怪天赋就这么可怕?”李叔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气息,眉头紧蹙,轻声叨叨着。

要么这小子把捕风戒砸碎了,要么就是他的等阶与自己持平,甚至于超出自己,足以将印记压制。

李叔还是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自从那些老东西们死后,修炼这种东西就变得可有可无了,几十年来等阶也仅仅是增进了那么可怜的些许。

至于屠风游么……不用细想,不论从哪种方面都是碾压的优势啊。

“头疼啊……”李叔揉着掺杂银白的碎发,神色懊恼“早知如此,倒不如当时就把那小子生拉硬拽回家里去了。”

夜风冷飒,一筹莫展的他直杵在寒意包裹中,眉头紧锁,良久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

“罢了,”李叔神情倏然放松,大手一挥,也不再去思索这烦心事,“这几年碰见的小家伙也不在少数,最后能留下来的又有几个……是他先不识好歹的,跟我可没有关系噢。”

他这么说着,勉强是把这事搁在心底,又是在识海外层留出一块细小的空处,不至于将一切讯息阻挡在外。

街上倒是无人,今夜本就是难遇的低温,再是不畏寒的铁汉也得在这凛冽之中乖乖回家。

而至于那些能将风凝出常态实形的大能么?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份在萧瑟中的雅致,也不是谁都会在这破天气中还有点私事要干。

李叔踱步街头,他不紧不慢地依次踏着街道上铺排的砖块,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毫无归家的意思。

风携着一缕清明的气息而来,直挺挺地穿过李叔凝聚在周身的椭圆风盾。

他的身形骤然一僵,顺着明晰的气息向着东北方向望去——若是记得不错,那地方恰好有一块公园,其名“中央公园”。

虽然不清楚明明在偏东北方位,却依旧称作“中央”,但估计那小子也没有什么好去处了,八九不离十就在哪儿。

……

越是靠近中央公园,这诡异的风势便愈发强大,李叔面色涨红,隐隐有着溃败之势。

“别告诉我是那小子的杰作。”李叔咕哝着,令气息从识海中不断释放,将捕风戒中的风以气息引出,护在身前,以此抵御越发猛烈的风势。

若不是李叔能将狂风汲出一小份为己所用,他也未尝能见到如此瑰丽而奇异场景。

风无影,却有形。

至于那些将屠风游拥裹上苍天的,肉眼可见的粹白风暴,明显不是人力能所掌控的。

李叔敢保证,即使是让老东西们一同引风,也绝无可能造就现今这般奇景。

人工湖面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似是这声势浩大的风暴与它毫无干系。

这是屠家家主也已然进入梦乡的风城,绝无一人能够切身体验由它引起的风浪,撇开李叔与屠风游不谈。

这风暴似乎拥有生命般地吐息,不时绽放出灿耀的纯白光芒,隐约之中,李叔透过黯淡时的薄薄风膜——

不止有屠风游,更有一个若隐若现,好似人态的光影,她的瞳眸是如此纯澈,以致让李叔霎时间避开同她正对上眼。

他有一种预感,但凡同她的双瞳接触,不消片刻,他的神魂便会尽数被吸了去。

而又在刹那之间,狂暴的风势骤然一止,身形纤瘦的少年从半空之中坠落,重重地砸在长方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叔方才察觉到那风势的退散,眨眼间又瞥见那小子从半空坠下,可叹为时已晚。

他面色紧张地靠近一动不动的屠风游,照理而言,屠风游的身下应当是一片血红。

但这儿除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再无其他诡异。

“小子,小子?”李叔小心翼翼地将屠风游扶起,叫唤了两声,却没得到回应。

他上下打量着屠风游,面颊赤红着直抵耳根,微弱的呼吸与令人一颤的冰寒体温,使得李叔不敢滞慢,赶忙以风护住他的周侧。

……

“屠风游,没错吧?”李叔坐在乱糟的房间内,询问着面前的少年。

“嗯。”那少年坐在好似垃圾场般的房间内,避开直视他的视线,低头闷声回答道。

两人皆对这房子的异味毫无表示,一方是驳了自己的面子,另一方是驳了对方的面子,都不好看。

“咳咳,屠风游,今年十六,因决斗败北被逐出屠家嫡系,对么?”李叔干咳两声,目光顿时变得凌厉,大有将屠风游从头至尾一一解剖的意思。

“嗯。”屠风游虽为对上眼,却被这若有若无的凶煞之气震得唯诺起来,依旧缩着脖颈,低声应道。

“行了行了,我有这么可怕吗?”李叔见着屠风游的模样,扶额道。

这同他上午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好么。

他将屠风游偏开的头正对上自己的脸,睁大双瞳喝声道:“昨晚……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那不像人的东西又是什么?”

屠风游懦弱的眼神骤然一变,以丝毫不弱的气势沉声道:“它和她,与你无关!”

李叔呆怔片刻,将双手松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位屠家少爷,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懦弱无能,身上还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好小子,就当是这气势,刚才那幅样子算什么男人。”李叔重重地拍击着屠风游的肩膀,咧嘴笑道。

“那……是真的不能说出来的东西……”屠风游再次缩回脑袋,重新变回那幅胆怯模样,肩上的震动没有令他感到丝毫不适,反倒是蕴含其中的风滋润得他有些许舒适。

“呸,我老李还会馋你这小孩子家家的东西?”李叔不屑道,面上再次挂起了不满,“怎么又变回那幅模样?打不过小女孩,自己就变成小女孩了么?”

“……”屠风游默然,没有接上李叔的话茬,良久,他才开口道:

“我和妹妹她不同……自打一出生,我就被锁在院内,不得出入,除了妹妹,就没再认识其他同辈的人了。”

“偶尔出去几次,还必须是在那些老古董或者妹妹陪同下才能出院……”

“所以几乎我所有时间……都投入在修炼上。”

李叔的抽搐几下嘴角,难怪在决斗之前,这位大少爷都是民间的传闻存在,根本无法得到确实的消息。

那群屠家的老东西到底在想什么……纵然是将全部心力投入在修炼上,换做是他,也无法完全效仿啊……

天才,且心智不成熟的天才。

“那么你为什么不好好待在旁系,偏偏跑出来……做这种勾当?”李叔指了指屠风游手上的捕风戒,笑道。

“我到了旁系,那些老古董们就不再管我了,所以没有人约束我一定要在旁院内生活,我就自己跑出来咯。”屠风游些许得意地回答道,摆脱那种生活对他来说似乎很不错。

“安逸的生活你不要,却偏在家外独自流浪?”李叔故作诧异地反问道,细细观察起屠风游的反应。

“那地方……和大院里没什么两样,我不喜欢。”

“一样压抑,一样封闭,一样……连风都透不进半丝。”屠风游极为认真地盯着李叔,一字一句回答道,眸中似有星尘涡旋。

“嗯嗯,好小子,你过关了,”李叔的笑容愈发灿烂,“过了老子这一关。”

心智不成熟的天才,却为时不晚。

还不等屠风游向他询问,李叔便抢先开口道:“这么说来,你现在是无家可归吧?”

“是。”屠风游神情有些落寞,说是不眷恋大院,但那终究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那么,你就跟着我吧!”李叔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脯,咧嘴笑道,“你可以叫我李叔,全名不重要。”

“走吧,屠小子,”李叔说着,宽厚的大手在屠风游头上揉搓,“外边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去哪?”屠风游对于李叔的行为并无反感,反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长辈的关怀……那是为数不多的体验。

“回家。”李叔简单地回答道,牵起屠风游的手走出公园。

三.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风术这一类玄之又玄的,驾驭自然之力的怪异。

风术的由来,恐怕是连第一人屠仙凤都说不清道不明,她本就是一介处于战争之中的草民,一根孤草,连她自己都忘了从何处来,只能成日为生存而奔走。

她喜欢旷野,因为那儿的风,比城市来得狂野。

她喜欢高处,因为那儿的风,比地面来得自由。

她讨厌集市,因为那儿的人,嘴脸道尽了丑恶。

她讨厌战争,因为所有的人,都如她形单影只。

这便是小说中常出现的桥段——当一枚炮弹以不可觉察的速度向她所在的高楼横飞,她脑中却是生起一股莫名勇气,仅是心神一凛,引出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奇异气息,只手一挥,竟将那炮弹生生地送回天际,绽放出绚丽的烟火。

平民出身的她本就没有什么独霸天下的狂傲,只是凭一己之力逼迫慌乱失措的各国首脑会面,签署停战协议,勉强结束了战争,留下了遍地的风术传承与屠家,便无人知晓她的行踪。

有人说,她变成了一缕风。

“呃……”屠风游从地上爬起,随着嘴中阵阵愉悦的呻吟活动起筋骨。

很舒服的风——即使屠风游衣着单薄,但在飕飕冷意之中仍旧舒适,这都归功于风。

“做了一个不错的梦。”他眨眨眼,将沉眠的思绪逐一唤醒,残留的梦中回忆随之瓦解。

屠风游向四周望去,没有任何值得留意的气息,浅浅扫过几眼,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被皮革包裹的羊腿——完好无缺,乃至于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疑惑地观察着如死尸般李叔,因由修炼而未动烟火的例子么,在他身上并不罕见。

因此,屠风游还被李叔狠狠训了几顿

‘人是铁饭是钢。’李叔如是道,而后重重地给他一个脑门崩,那种滋味放到现在也不怎么好受。

他凑上前,将皮革解开,厚实的油脂如同将羊腿套上一层玉璧,在月光的辉芒下尤显澈亮。

屠风游挠挠脑袋,又摇摇头,将皮革重新卷上,把羊腿扔到一旁。

“奇了怪了,李叔可不是个喜欢修炼的人。”他不解地抓抓脑袋,照李叔的话,六阶的实力已然是衣食无忧了。

“不去不去,要去你自己找罪受去,别拉上我,”李叔将头埋进被褥,沉闷着嚷嚷道,“除了那群老东西,没人管得着我!”

“小子,我告诉你,六阶的捕风人,那就代表着百年一遇,千年难见的绝世天才啊!”李叔在饭桌上得意地自夸道。

“真的吗?”屠风游扒拉一口饭,眨眨眼,疑惑地看向春风满面的李叔。

“那是当然了,你想啊,七阶的风者大多数都跨到八阶了,八阶的风者呢又喜欢在野外寻找机遇突破,而九阶的风者,现今也就只有一位斗风者。”

“谁?”

“你爸。”李叔很干脆地回答道,却没听到屠风游接上话茬。

“李叔说过人不能饿着,既然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那么我把他叫醒也是合情合理的,”屠风游自说自地点点头,“嗯嗯,机遇没了可以再找,但人要饿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他凑上前,双手搭在李叔两肩,却还未等他使劲,摄魂的幽光便从李叔的瞳眸中倏然绽放。

屠风游瞳孔一缩,这瞳仁中的隐隐气息……不是李叔!

顾不上更多的风险,他一肘撞击在李叔的头侧,轻喝一声,将气息引入李叔的识海。

那一缕陌生的气息逐步占据着李叔的识海一隅,但李叔竟是毫无反应,识海平淡不惊。

“散!”这缕气息很弱小,但屠风游却是凝重地望着苏醒的李叔。

那缕气息是经由距离衰减而造成的虚弱,依照他的估计……不会弱于八阶斗风者。

问题是,李叔只是一个六阶捕风人,而他自身也不过七阶。

“李叔,发生什么事了?”

“屠小子?”李叔意识恍惚,似乎是因为刚才那一肘的威力过盛,“我这是怎么了?”

“你……”屠风游尚未开口,却见李叔神情顿时肃重。

“听我的,屠小子,”他深吸一口气,“走,趁现在赶快走。”

屠风游摇摇头,说道:“李叔,我不走,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

“你必须走!”李叔喝道,眼神中止不住的惧恐,“那东西……不是你我能够抗衡的存在。”

“为什么?”

“那绝对不是妖风,更像是……妖风的王。”

四.

妖风以凶残而闻名,不论何种生灵,不论是捕风人或斗风者,遇之,格杀勿论。

在捕捉妖风之前,几乎每年都有到野外冒险的团队不同程度的死伤,成功击溃妖风的人寥寥无几,而将其捕获的人……无人能之。

人们为不同剧烈程度的风划定品阶,而妖风无异于凌驾于诸风之上。

而至于妖风是否配得上这等殊荣,其不可比拟的恐怖实力中可见一斑。

团队的幸运儿们亲眼目睹队友的诡异死亡,仅是一瞬之间,方才谈笑风生的队友便成为一具死尸。

“它绝对不是普通的风……甚至有形,实力无人可敌,还……还有一定的智商,”一位七阶的斗风者面色煞白道,他是七人团队中最弱的队员,“妖,妖啊!那东西绝对是妖风!”

而发现妖风的幸存者们无一例外地指出一点——妖风的出现,就代表四周再无寻常之风,同样不会有另一只妖风。

媒体们借此炒作,大肆传播“世上仅有一只妖风”之类的言语,博得数不胜数贪婪的眼球。

被利益熏心的斗风者们蜂拥而至,将所有妖风出现过的场地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付出了足足三十一位斗风者与四名捕风人的代价,才将妖风收缚于捕风戒中。

而大家屠家当之无愧地夺得了这只举世瞩目的妖风的所有权,毕竟三十一位斗风者中有二十位是屠家的旁脉,四名捕风人同样不意外。

虽然那些旁脉在名义上与主脉毫无关联。

故此,那只妖风为历代家主所用。

手握妖风者,举世无双。

而距那次捕妖行动至今,再未出现妖风伤人事件。

可这又不是代表妖风不复存在,不是吗?

些许沉抑的气息弥漫在二人之间,两人皆不作声。

“老东西们之中有一人的先祖曾参与过捕妖计划,所以我清楚妖风的气息。”

“可那幅场景……数不胜数的妖风涡旋空中,构成了沉黑的飓风,而那飓风中央的黑色人影,只是那黑影的回头一瞥,我便在那瞬间失去了心神。”李叔咬紧嘴唇,而后向屠风游凝视道,“所以,你必须走。”

“那东西依旧留下了一缕难以祛除的气息,这能使他清晰的确定我的位置。”

“你留下来,我们俩一个也活不了。”李叔摇头道,语气沉重。

“不,我能,妖风……终究是风。”屠风游坚定道。

“屠小子,那东西……可不是说是凝成人形那么简单啊。”

“我怀疑的是,他已经具有成年人的智商了。”李叔长叹一声,绝望露于言表。

“心智呢?”

“绝不可能单纯,我清楚地体会到那一眸中的浓深恶意,与玩味。”

“所以说,屠小子你必须立刻,现在,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回去告诉风会的人真相,让他们替我报仇。”

“……”屠风游沉思,并没有回应他的话。

“这是下下策,我也不相信那群东西会怀着替我复仇的心理集结讨伐。”

“屠小子,如果到时候我还能留有全尸,就把我一半骨灰依风而去,另一半么……”

李叔说着,从随身布袋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屠风游。

“能进去的话,和老东西们葬在一起就好了。”李叔笑了笑,等待着屠风游的回应。

“不,李叔,你不会死,”屠风游紧锁的眉头良久舒展,“不就是妖风的王么,那终究也是风。”

屠风游接过纸,不经过目直接将它塞进口袋,目光奕奕。

“李叔,照我说的做……”

“它明晰什么是恶,因为恶时有。”

“可那只是人性的冰山一角。”

……

“屠小子,那东西到了。”李叔向一个方向望去,若非李叔提醒,那庞然飓风可能会当场将他们撕碎。

却就当那飓风的边缘侧与他们接触时,黑沉的一片狂风骤然一滞,向中央的人影汇聚。

“两位,若是以‘东西’称呼我,纵然我的脾性再好,也是会生气的哦?”那是在教科书中才会提及的礼仪,却是在面前这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高瘦男子完美呈现。

“那么,请问我应该以何种称呼来面对您呢?”屠风游虽无修饰自身的服侍,却并不妨碍嘴角的诡异笑意散发出心燥的气息。

“当然了,我方才听见您‘脾性’来修饰自身,但是我认为,由只会依照兽性行事的‘妖风’蓝本进化而来的东西,是否未免有些过于越界了?”

他的和煦笑容骤然一僵,方才的风雅气质荡然无存,双目瞪圆,凝视着依旧面带笑意的屠风游。

“哎呀,我似乎触犯到您这位东西的逆鳞了呢?”屠风游若无其事地笑笑,继续道,“不好!实在是罪过罪过,您这位东西既谈不上人更论不上龙,怎么能用这等俗词来形容您呢?”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他淡漠道,笑容已然完全收起,望向屠风游的目光如视死尸。

“不不不,您必然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屠风游满面惶恐,连连摆手道,“像您这样以风这类形态演化至今的东西,古往今来仅有您一位,这是何等的至高荣誉啊!”

“像您这样创造历史的东西,已经是无法凭借人类的粗俗词语所形容的至高存在了!”屠风游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面色煞白,一番表面恭维的话令他无法分辨真假,他有且只有见识过草原上的人们欺瞒诈骗,自私背叛,何时见到过这种场面?

“谁说的?”他放弃了同屠风游争辩,闷声质问道。

“李叔说的,我说的。”屠风游指了指李叔,又指了指自己。

“到底是谁说的!”他的心情似乎并不大好,心思全然不在思考,听见这番雾里雾云的话,怒声吼道。

“李叔说了关于您这位东西的事,我说了方才那些赞美您这位东西的话,”屠风游很是不解地看着怒火中烧的他,关怀地询问道,“您怎么了?”

“你!闭嘴!”

他徘徊在怒不可遏的边际,却瞬息间,几乎化为实质的怒意尽数消散。

“不错,你真的很不错,”他自嘲地笑了笑,“若不是他们的勾心斗角我早烂熟于心,兴许我还真就被你得计了。”

“您谬赞了,”屠风游同样回应一笑,“倒是我才应该为您的进步贺喜。”

“连我也看不透的小子……多么美好的意外收获啊!”他欣然地端详着屠风游,“既然具有你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似乎我也不必为此束手束脚了呢?”

“利大于弊的买卖。”他邃黑的瞳眸中闪过一缕腥红的流光。

屠风游面色凝重,双手微颤,若是这东西发起疯来,先不谈那群反应迟钝的家伙们会不会冒着风险准时抵达,在那些吃闲饭的家伙们察觉到之前,他和李叔或许早便被撕成碎片了。

只有方才同李叔制定好的计划……才能从中谋取一线生机。

屠风游内心愈发的焦躁,刚想引一缕气息通信身侧的李叔,可身旁却空无一人。

却是对面的他,面上刻着胜利者的得意笑容,轻蔑地斜视着跪拜于他的李叔和面露惊愕的屠风游。

“叔!你!”屠风游震怒地惊呼道,瞳孔猛缩,双手无力地向着膝跪的李叔伸出,却又无力地坠下,“为什么?”

“为什么?!”

“你演的很好。”他轻抚其首,仿若神明降旨般,实则更像神棍。

“这是我应当为主献上的礼物。”李叔将头压得愈低,以表衷心。

“叔!”屠风游不可置信地望着一切的发生,半痴地怒吼道,“我们不是已经制定好计划了吗?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背叛我!”“告诉我!这四年来的一切你都忘了吗!”屠风游双目通红,疯癫地斥吼道。

“主的意志凌驾于一切。”李叔的声音毫无波动,熟悉且陌生。

“计划?嗯?计划吗?”他讥嘲着作样鼓掌,“多好的计划啊!以风为媒介将气息相通识海,在激活通道的那一刻便可以发挥出1+1>2的奇妙效用!这可是需要何等默契!何等信任才能完成的完美反杀计划啊!”

“可是,只需要一丝小小的变数,也能破灭你们的一切希望哦?”他笑着,从李叔的识海中引出那一缕未被抹除的气息,而那缕气息此刻正不断侵蚀着李叔的识海。

“很可惜,这或许并不是我们的计划。”屠风游咬牙道,面色煞白,冷汗流淌全身,寒意在他全身上下涌动。

“是么?”他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微微透露的冰寒眼神似能将屠风游望穿,“我是万风之王!是注定凌驾于一切的无上存在!”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中转站,庆幸吧!你的身躯会为我所用,你的面容会被世人铭记,你身上的一切不公终将被我扭转!”他仰天长啸,眼中洋溢着难以压抑的兴奋之色。

屠风游顿时哑声,他死死地盯着他,似要将他千疮百孔。

“很不错的眼神,可惜不能杀人。”他鼓了鼓掌,言行中的讥讽不言而喻。

“那又如何!”屠风游的语调突然高昂,只见他从脖颈后处戏法似的摸出一把折叠刀,架在脖前,“你需要的是一具完整的躯体对吧?”

“那么,你也不希望因为在旷辽无人的草原上,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身亡,从而无功而返吧?”屠风游狞笑道,在脖子上轻压出一条血线,见他欲有动作,高声呼道,“来比比!是你的风先一步卷走我的刀!还是我这把锋利无方的刀将我的首级与躯体分离!”

“**,疯子!”他怒斥一声,手上的动作骤然一滞。

“谢谢夸奖,我还想活下去。”屠风游不失礼貌的淡笑道,“既然如此,敢问您是否可以让我离开这块属于您的庭院?”

“如此疯狂的灵魂,想必摧毁的快感也是无可比拟的吧?”他全然没不在意屠风游究竟说了些什么,心中暗想,一把拉起俯首的李叔,怪叫道,“两位客人可真是相互信任,居然能做出意识链接的壮举。”

“你想做什么!”屠风游闻言浑身一颤,面上的笑容瞬间沉凝,紧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压力,伴随着明显可察的痛楚,血珠顺着刀锋缓缓滴落。

“呵呵呵呵……”他略有心痛地注视着血滴滴落,嘴中发出一阵低沉的阴笑,“我想做什么?”

他神色一凛,璨若星汉的晶黑瞳仁放出精光,直射李叔的双眼,而后全身便自下而上地逐渐消散,带着一份不屑的嗤笑。

“你!”再是愚钝,屠风游也终该想起他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要做什么事情。

“谢谢你,”他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嘴唇上下翻动,竟能让屠风游清晰地顺着风听见,“这可真是完美的计划。”

他已然消失,反观李叔,他的瞳眸中闪烁着两种光芒,诡异无比。

李叔如机器人般一滞一滞地将头扭向屠风游的方向,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面色狰狞着,口中不断低声怒斥些什么。

可终究还是那份如日中天的光芒占据了上风,他面上扭曲着笑容,正面向屠风游,欲要看看他的狼狈模样。

却是一反常态的冷静和隐隐杀机,他一时之间竟迟疑了片刻,他想不通为何屠风游还有底气露出这幅神情。

“意识链接有很多种,多而繁杂,难以计数,”屠风游的声音清明贯耳,他嗅到一丝诡异的气息,“但论饱受争议的,世人皆认‘狠毒’的,怕也只有那份‘主奴签订’了呢。”

语毕,猛地一怔,他明白了那股诡异感从何而来。

“想逃?”李叔虚弱地冷哼一声,将全身以残余气息封锁,“晚了!”

他终于露出了惶恐的神色,他癫狂着调动着李叔体内所属于他的气息,试图击碎这道以气息筑成的铜墙铁壁。

“吾乃汝主,号汝不得异动!”屠风游缥缈的一句话,却是让他的气息骤然一滞。

“或许因为你,我的面庞会被众人铭记,他们的人生会因你而转变。”

“可是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我亲手办了,才能安心啊。”

一切都变了,属于他的气息中卷裹着难以同化的李叔本源气息,可就是这些残党,却以令人惊惧的速度将他的气息所同化,而他本身的本源气息同样受到感染。

“不可能!给我破!”他惊呼道,将未被侵染的本源气息集中一点,硬生生地击破一块空隙。

“我承认,我败了,败在了你们的手里,”他逃窜着,声音却依旧讥嘲着,“但我保证,你们会死的很惨,不论你们身处何处,风会将你们撕裂!”

墙,又是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围困在中央,但也仅限于此。

每跨越一阶,对于风的理解便是更上一层,纵然有人能够达到九阶的识海能力,缺少了风的领悟,那他注定平庸一生。

同样的,他的识海能力已然抵达九阶,对于风的领悟力同样只差一线,面对这等悍敌,屠风游又能阻挡何时?

“难道只能止步于此了吗……?”屠风游长叹,低喃道,他不甘心,付出了诸多代价,换来的却只有余生的无尽追杀?

在他万念俱灰之际,一阵眩晕向他袭来。

主奴签订的那条链接断了?怎么回事?!

李叔他……

屠风游抬头,却是看见了令他终生无法忘怀的场景。

浩大的风暴染上了月光的皎洁,不带一丝尘土,纯净的风围卷着中央的两个人影。

那是属于李叔的气息……识海强度无限接近于九阶?

乃至于对风的领悟力……已然突破了九阶?!

“屠小子,怎么样,叔做的不错吧?”李叔得意的笑声从中央传出,明晰地遮掩不住他逐渐消散的生命活力。

是了,只有消耗生命的那种气息剧烈波动才能摧毁堪称牢不可破的精神链接。

先前的阻截重伤他已经让李叔虚弱之极……纵然是现在停止生命的消耗,李叔的寿命也所剩无几了。

风暴中央的他消散身形,化作压抑得黑黢飓风,融入这无形的风暴之中。

“不错不错……屠小子,这阵仗,比你那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吧?”可李叔却全无沮丧之意,劫难临头,他依旧乐呵呵地欣赏着由他与他引起的疯狂。

“李叔……你……”屠风游担忧道,心绪紊乱。

“行了行了,不用在意我,对风的领悟……早在你引起的那场风暴之中便稍具雏形。”

“只不过老东西们那时候一直在我耳边唠叨,说是死了都不能突破九阶。”

“你看我,倒是很听他们的话呢。”

“捕风人之巅,则风尽我用,我即风,风即我。”

“但是这还不够,这远远不够,屠小子,我看清了那里有一道屏障,只要突破了它,之后的风景,那是终焉,是一切的答案。”

“我李怀风乘风而来,伴风而去,也是一趟潇洒人生!”

风暴久久不息,但终有弥散之时。

“屠小子,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张纸吗?”李叔的声音空灵且虚渺,命不久矣。

“记得。”屠风游闻言,连忙掏出那张皱巴的纸,其上零散的写了几行字。

“可惜呢,或许是因为心有余恨,难以进入那最终之境啊……”

“屠小子,我得死了,在看看那风景之前,帮我完成一些小小的遗愿吧。”

“我不在了,你得好好吃饭,别又修炼的不知所以,给自己饿着了……”

风停了。

李叔的身躯完好地躺在草坪上,面色如常。

五.

李怀风在捕风一途的天赋不亚于收养他的诸位前辈。

竟是那些活上了百数年的老顽童们,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在襁褓之中便能凝成风团的婴儿。

于是在那个午日,被明媚日光照耀着的李怀风,成了那群象征着“风会”至强实力的天才们的养子。

但如今,那群在风会门口如同街边老头围观棋局的天才们,大多都不可避免的踏入了坟墓,纵然是最年轻的一人,也死于寿限,享年一百六十三岁。

世界是公平的,他们将时间倾入无休止的修炼之中,换来了令人艳羡的实力与长达百十几年的长寿。

如此几位老顽童们,膝下儿女大都奔波于劳事中,那些小辈见到他们都是唯唯诺诺,缩手缩脚,李怀风的到来,为他们的晚年画上了完美的结局。

那群谁人都不敢招惹的天才们,李怀风敢让他们让自己骑大马。

那群谁人都畏惧的大权者们,李怀风能与他们嬉闹上整日。

李怀风的童年是无比美好的,虽然那群老顽童们在他修炼时,表现的却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严厉。

任是这些老顽童们如此放纵李怀风的所作所为,他也没能成为那些大家族的纨绔,这也是他们青睐李怀风的一点。

不到两百年的寿命对于他们来说,终究还是太短了,只能庇护着李怀风,走完他的成人礼。

当最后一位老顽童永远的合上双目,李怀风这位无权失势的天才少年,即使实力非凡,却依旧敌不过那些仅次于老顽童们的老古董们在暗地的操纵。

那座记忆中童年生活的老屋,也只能随着大门闭合的巨响埋藏在他的心底了。

李怀风想要回到那久远的老屋,可惜,现在或许只能成为不可能的奢望了。

伍.

屠风游静默着,跪在李叔身侧,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他不信什么教,但这样能让他静下心,不至于会因为李叔的死亡而令意志分崩离析。

清冷的月光如日光辉般洒耀在茫茫碧原,在冷寒的清光下,李叔的左手似有异动。

“叔?!”屠风游希冀地望向李叔的左手——依旧如故,只不过那里有了些什么东西。

这是一团奇怪的东西,有李叔的气息,有他的气息,更是天地自然的气息。

它无形,屠风游双手接触的那一刹那,紊杂的心绪倏然平复。

它有形,在屠风游眼中,它即是李叔的象征,它即是击碎屏障的钥匙。

屠风游心意一动,无需将风收入捕风戒中,而是直接灌入识海。

它无声地同化着屠风游的识海,他即风,风即他……

这是一场无声的葬礼,祭奠李叔,祭奠屠风游死去的心。

本就寡言的他此刻一言不发,没有哀恸的哭悼,唯有令人心宁的肃穆。

这是一场简洁的葬礼,在风的围绕下,李叔的尸骸飘然悬空,只需用火柴的点点火星,便可将这风染上热情四溢的火红。

待至热情冷却后,世上能够代表李叔的物件,撇开那缕风便只剩这燃尽的骨灰了。

屠风游依照纸上的话,取下了李叔随身携带的布袋,将一半骨灰倒入。

而另一半,则随着突起的清风而去。

屠风游径直从地下取出一块正方有形的石头,稍加雕刻。

在他看见李叔的铭牌前,他还不曾得知李叔的真名。

‘李怀风之墓’

“叔,我走了。”屠风游轻声道,以全力在石碑上烙下刻印,无物可毁。

……

若是屠风游记得不错,他同李叔走上了八月有余的时日,绝不是他能够在短短几周内昼夜疾行便可抵达的。

但事实的确如此,应是仰仗于这风的存在,否则仅凭平常无奇的那类风,纵然是鉴定的品阶再高,也无法完成此等壮举。

屠风游在距离风城外五十里便止住了凌空飞行——五十里之内是禁飞区,因为风城的防守系统仍旧是百年前的老一套,外无忧,内无患,要么提供不菲的经费供防守系统的日常维护,要么就明令禁止,五十里之内是防守系统能以最快三分钟速度便能赶来的极限。

虽然那群人动作不行,但眼睛却挺好使,若是未能持有许可,引来的可不是一旦麻烦。

风城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它仅是一座城池。

只不过这城池丈千百八里,在茫茫荒漠中尤为突兀。

大道上皆由石砖铺置,自禁飞范围圈直通直通城门,放眼望去,不见染上一份黄沙,倘若不是中央那台难以描述的机器,这座城的定是在初建时刻泯灭于炮火之中。

那机器是屠仙凤在失踪前,为了维系风城的安全所部署的机器,但或许除了屠仙凤本人,没人道的清究竟是什么原理能支撑它运行千年之久。

罕有人听过关于它的作用,除了风城建立之初,各个国家慌乱组织军队,协商决定共同捣毁这个不法城市,摧毁属于风者的城市。

联军在那如鬼魅般的生物前不堪一击,任何对风一窍不通的生命,都无法踏入风城之内。

这城是斗风者的天堂,是捕风人的梦寐之家。

放在千年前,这话无人质疑。

但反观现在么……

五十里的路程,屠风游倒是不紧不缓地欣赏起茫茫戈壁,虽说不让飞行,却也没说不能御风驰行。

但更多的是,他在这一路上没见着几个活人,仅有的几个也只是勉强应了声招呼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自己和李叔是二月中旬出发,这是在城外待的最久的一次,约莫八个月十来天,这记录除了风会之中划上“失踪”字样的灰白头像外,应当算得上第一。

可惜李叔没能一起回来呢。

屠风游甩甩头,现在的任务是完成李叔的两个遗愿,第一个不急,第二个却是非去那地方不可。

“十一月初是什么日子……?”他在脑中反复搜索着。

是了,只有风会组织的捕风盛会才会招引众批捕风人,七百年多前载有的记录显示,当时可并没有多少捕风人参与,仅有个别由捕风人转为斗风者的家伙想再转变个身份凑凑热闹。

可是自打当代屠家家主坐上了风会的会首,那等奖励连风会的老古董们都坐不住位置,欲要上去凑凑热闹。

八年一办的盛会,至少上次屠风游以斗风者的身份暴露外界,年仅十岁的他不过区区四阶的低微实力,怎敢混入至少有几位七阶乃至于八阶的妖孽鬼才的竞争队伍中。

同样的,所以为了自己多遭一顿白眼,他终究是没有向父亲开这个口。

看他们惶急的模样,大概是临近开赛时间了吧。

城门并无过多华丽的雕饰,风城历史上大大小小事件所造成的划痕便是最好的装饰,千年的古韵给人以肃穆感,颇显压抑。

古朴庞大的城门供人出入的关口却只有小小一道,人为改动的痕迹尤新。

通道两侧站着懒散颓唐的守卫,但他们完全没有守卫应有的模样,不修边幅的样貌更像是街边可见的,稍微富裕一些的流浪汉。

两人的相貌平俗,能力却远胜于那些如纸老虎般的贵家花瓶。

也就他们才会被分配到看门之中无聊的职务上。

但好说歹说,两人也是历经了百年光阴的老东西,看门的悠闲职务倒也称心。

“哟,那不是小屠吗?……”人老,身不衰,其中一位半眯着眼躺在形如躺椅的石块上,眼绽寒光道,“喂喂,老不死的,起来!”

“怎么了……”另一位老者顶着朦胧睡眼,不满地嘟囔道,“还能有啥大事值得你大呼小叫?”

“小屠回来了。”

“啊哈……回来就回来呗,大惊小怪……”他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道。

“但怀风那孩子没跟着回来。”老者沉声道。

“……”另一位老者顿时哑然无声。

“你看到什么了?”

“变天了,得下雨了,走吧,接完这小子回家收拾收拾晒在阳台上的东西。”另一位老者默然片刻道。

“唉……这把岁数了,大叔们应该算是最后一批潜心修读古籍的人了,当今屠家那位大爷倒是潇洒,去过藏书阁就把阁给掀了,还借口什么突破时一个不小心没忍住。”

“就他那对风的掌控力……怕是他老祖来了都没他能行……”

“够了,人都来了,闲话少讲,隔墙有耳。”

“小屠,回来了?”林行野跳下石块,冲着远处缓行的屠风游挥挥手,“怀风那孩子……?”

“小林爷爷,大林爷爷,”屠风游闷声点点头,向二位老者问好,“李叔他……没能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被称呼为“大林爷爷”的林行空询问道。

“妖风有王,我还是低估了那东西的底蕴……最后是李叔用生命挡住了他。”屠风游闭眼长叹道。

“妖风的王……?老不死的,是不是胡大叔天天念叨的东西?”林行野扭头看向林行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想不到啊……能让胡大叔念叨一辈子的东西,居然给你俩碰上了。”他长吁一声,语气落寞。

“可李叔死了,死了……”屠风游强行忍住眼泪,憋红双眼,从识海中引出那风,“两位林爷爷,我想让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怎么回事?会有怀风的气息?”林行空瞪大双眼,凑到那风前。

“李叔是以燃尽生命的气息压制住了妖风之王……最后就只剩下这风在李叔手里。”

“那怀风他临走前跟你说了什么?”林行空追问道。

“他说,他看到了一堵墙……”屠风游组织着语言,才开口便被林行空打断。

“那是捕风人之巅……还有什么!”

“他即风,风即他。”

“……”两位老者皆沉默,独留那风似乎有意识般地在两位老者身边围绕。

“怀风小时候也喜欢跟在人身边绕圈圈。”林行野若有所思,布满褶皱的面孔流淌两行晶莹。

“已经踏出半步了……”林行空望天,喃喃道。

“李叔说,有人唠叨他不能突破九阶。”屠风游继续道。

“是老不死们说的吧?”林行野苦笑道,“他们平时净瞎操心,没想到这次给他们操对了。”

“那为什么……屠家家主……?”屠风游疑惑道。

“他……?明明是捕风人的身份,却做着斗风者的事情,那堵墙他自然是看到了,又怎能在歧路上踏出那一步呢?”林行空冷笑一声,向城墙一角淡漠一瞥。

“大林爷爷,什么才算得上是正道?”

“道只能依靠自己明悟,我们同样没能迈出那一步,但你能,你是怀风最终看中的孩子。”“去吧,怀风念念不忘他的幼时故土,只可惜我们两个糟老头子也帮不上他什么忙。”林行野挥挥手,通道随即开敞。

“这盛世,造福了一批人,也毁了一批人,谁说的上好坏呢?”

“小屠,绝对的完美无人可知,你能做的,只有让这一切,重回原点。”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屠风游冷眼看向大门两侧阻拦的守卫。

其中一个守卫将他逼退,不屑地指了指头顶的牌匾。

“风会”

龙飞凤舞的字体镀上金灿,牌匾两侧的紫檀木柱雕刻着纷杂传神的瑞兽,隐隐透出无限威严。

就连大门表面也刻上了难以辨别的杂乱花纹,难以描述。

“看到了吗?小子,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另一位守卫见势怒斥道。

“我的一位亲人过世了,他的遗愿是在这里面下葬。”屠风游平静道,面对守卫的咄咄逼人波澜不惊。

“下葬?我没听错吧?!”一位守卫不可置信地瞪圆双眼,接而捧腹大笑道,“小子,你他妈可真逗,这儿是风会总部!一般人一辈子想进去看看都看不得。”

“你那亲人能是谁啊?就你那贫酸样,区区平民,连踏进这门的资格都没有,难道还想以你那亲人腐朽的尸体污染神圣的风会吗?!”两人一唱一和,衬着这带以人威压的大门,好不威风!

“我不清楚什么风会,但我清楚这里是我亲人的幼时故居。”屠风游淡然道。

“幼时故居……?”两位守卫互相对视一眼,语气不禁变得尊重,“还敢问您亲人的大名?”

“李怀风。”

“嗯?什么?我没听错吧?”

“哈哈哈,居然是那个仗着自己有靠山,最后被逐出风会的那小子。”他们闻言,尊敬的姿态荡然无存,肆意地放声大笑。

“笑死我了……小子,别来捣乱了,就那种好吃懒做的货色,要不是他背后有靠山,早就被赶出风会了!”

“那么你们二位又是何等实力?”

笑声戛然而止,两位守卫脸色骤然一变,淡漠道,“小子,总之这里不应该是你来的地方,哪凉快哪待着去!”

“我是屠风游。”

“呵呵,屠风游又如何?一个败者而已,区区败在你妹妹手里的小角色……就是你妹妹来了也不好使。”

“哦,”屠风游并未被他的一席话所激怒,依旧淡然道,“那就强攻算了。”

“哈?强攻?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两个守卫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值得一乐的笑话,捶地大笑。

“我在完成李叔的遗愿之一,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哈,别着急啊,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李叔了。”两个守卫讥笑道,逐步向屠风游迈进。

“嘈杂!你们这是什么动静!我与风乐小姐在亭中闲谈都能听到你们的声音!”

“成何体统!风会的面子都是被你们这群东西败光的!”一位面容清秀,皮肤惨白的少年高声叫嚷,身后跟随着一位少女。

“……风乐?”那少女如玉雕琢,花颜月貌,不由得让屠风游失了神。

屠风乐,他的妹妹,决斗时她仅仅十四岁,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少女。

“哥……是你吗?”少年身后的屠风乐胆怯地探头,向着屠风游的方向望来。

“风乐,是我。”屠风游浅笑道,朝着屠风乐张开双臂。

不论如何,这是他怜爱的妹妹,是在父母的冷漠下唯一称得上是亲人的亲人。

屠风乐的矜持在见到屠风游的瞬间瓦解,她面上带着孩童懵懂时期的傻笑,向着屠风游蹦去。

“风乐你先等等,”那少年的手更是白嫩,将兴奋的屠风乐阻拦身后,“你真的就这么确定,这个寒酸的男人会是你的哥哥,你的手下败将?”

“白清你做什么!”她娇叱一声,一把挣开阻挡身前的手,扑入屠风游的怀抱中,“这就是我哥!不管过多少年,他都是我哥!”

“我屠风乐还不至于会忘记自己的亲生哥哥!”

“是吗?可他不过是你手下的败者,又有什么资格当你的哥哥?”白清揉着被甩开的手臂,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她说道,看向屠风游的目光充斥着淡漠。

“我是不是风乐的哥哥,又怎是你一介外人所能评头论足的?”屠风游抚摸着怀中不断蹭蹭的小脑袋,向他冷笑道。

“呵,外人?”白清蔑视地看着眼前的小舅子,“我可是风乐的未婚夫!你一个被屠家除名的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和风乐接触!”

“未婚夫?”屠风游诧异地看向抬起头的屠风乐,询问道,“风乐,他说的……”

“嗯,哥,他说得对……”屠风乐的小脸顿时间羞红,娇声道。

毕竟是在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面前说自己是另一个人的未婚夫……

“为什么?”屠风游一如既往地平静,面带笑容地询问道。

“为了家族的未来!他家是各国之间最大的财阀之一,只要我们两家联姻……”她止了止,其意不言而喻,而后愈是娇羞道,“再说了,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你……喜欢他?”

“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从哥你走之后,就开始追求我了……”

“……”屠风游难得地沉默片刻,追问道,“你真心的喜欢他?”

“嗯!我喜欢他!”屠风乐一改先前的犹豫模样,但屠风游在她眼中看到的更是一抹权利的狂热精光。

“唉……”屠风游长叹一声,摇摇头,将屠风乐推开,“这就是为什么你是斗风者,你会在决斗前一天晚上偷偷找我的原因吗?”

“哥!”屠风乐的笑意僵止几分,羞恼道。

“没什么,就算我赢了,我也不会待在那种地方,”屠风游淡然道,“我不是斗风者,我是捕风人。”

屠风乐在他眼中窥见一份释然,而后他浑身的气息骤然凌冽,双目如剑锐利。

“祝你幸福,风乐。”屠风游笑着,在她额头上一吻,而后踏入大门中。

“你!给我站住!”白清面色涨的通红,怒声喝道,自己的未婚妻居然当众被别人吻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是风乐的未婚夫,所以我可以无视你这番话。”

白清怒意更盛,刚要开口大骂,却被屠风乐制止。

“不要……不要去阻拦他……”屠风乐胆颤道,脑中回放着屠风游周遭气息的恐怖。

“为什么!就凭他是你哥哥?”

“不,因为他的实力,已经不是你我能够比拟的了……”

屠风游淡淡地瞥了一眼众人,摇摇头,向这屠风游说道,“风乐,你知道藏书阁旁的小屋子在哪吗?”

“啊?呃……藏书阁已经被父亲他毁了。”

“那屋子呢?”

“屋子没有被毁,倒是完好无损地在那。”

“那风乐你带路吧,顺便把屠家家主叫出来,我想有一个发现,他一定会很感兴趣。”

“父亲他?可是……”

“没有可是了,”屠风游漠然道,“毕竟城里的捕风人,现在只剩我和他了。”

“对了,还有一点。”

“你们比尸体还要腐朽,李叔所做的比你们都神圣。”

那栋李叔幼年嬉闹的老屋同城门一般朴实无华,房屋朝北侧有几座坟墓,黑白照片上的慈祥笑容难以想象其生前是名震四方的风云人物。

这一座座看似杂乱无章的坟墓,其下皆蕴含着惊人数目的气息,这些无主的气息一旦被释放,后果难以预测。

可若是作为被封闭的能源,供给以看似无形的阵法,使用得当,则可保风会于危难之际。

“哥,就是这了……”屠风乐止住脚步,解下脖上系着的捕风戒,递给屠风游,“戴着这个,否则一旦有不被认可的陌生气息,阵法的防御系统就会触发……”

见屠风乐言罢,他并未接过捕风戒,而是大踏步向老屋北侧坟墓群走去。

“没有必要,我是李叔的传承人,自然也是他们的传承人。”屠风游缓步行走着,心怀沉重。

屠风游依照李叔的图示,轻易便寻找到了阵眼,下一步,便是将李叔的一半骨灰埋入阵眼中。

他并未使用那风,只是用手一块一块、一点一点刨土,偶时被锐石划破了手,也任凭鲜血由伤口流淌,浸入泥土之中。

风者的身体与常人无异,若非有心以风做媒介打通全身经脉,乃至于风者的身体素质会弱于寻常人,事难两全,所以斗风者一旦失去了风,便是一文不值的废物。

屠风游不急不缓地挖出一处浅浅的方形坑,将李叔的骨灰埋入,填平,而后从老屋中取出一块并不规则的石头,持着墙上摘下的一柄折剑加以切割,雕刻。

这剑虽失了锋芒,却依旧削石如泥,不消片刻便将一块方正有形的石碑立在方坑前。

“李怀风”

“李叔,你回家了,家的感觉……很不错吧?”屠风游凄凉地笑笑,起身,向后方转去。

那里有一个人影等候多时。

“好久不见呢,父亲大人。”屠风游眯起眼,打量起这个刻在脑中的身影,幼时的唯诺恭敬此刻终于消磨殆尽。

“风游……”屠天游面带和煦笑容,看着这个未曾关心过的儿子,走上前张开双臂,“让爸爸抱抱,几年不见,长成这么大个小伙子了。”

“自然是了,若不是能达到这种地步,或许仅凭身体流淌着您恶心的血脉这一点,恐怕不足以请得动您。”屠风游避开迎上前的屠天游,寒漠道,“您也便别再假惺惺了,怪恶心的。”

“在生理上,我依旧是你的父亲。”屠天游的笑意骤然一僵,略显诡异的笑容一句一字道。

“您说的不错,林大爷爷说的也不错,您既然已经踏出了那一步,又何以眷恋凡尘?”屠风游依旧微笑地看向他,“以身化风,您早就不是人了,不是吗?”

“与你有何干系。”屠天游冷哼一声道,看向屠风游的目光尽是冰寒。

“自然与我有干系,例如您为何会将已然同化成风的妖风作为捕风盛会的头奖,借此引走城中所有的捕风人。”

“再例如,为何您会将中央公园全方面封锁,甚至连我都无法窥探半分。”

“还劳烦您解释,以满足我这好奇心。”屠风游笑道,将声音扩放至半里范围。

“很聪明,很敏锐的孩子,但可惜,这股劲用在了错误的地方,”屠天游欣赏地向他鼓掌,“阵法由我控制,这里的一切外人都无法知晓,所以你的小聪明在这没有任何作用。”

“我当然已经踏出了那一步,但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屠天游癫狂地笑道眼中满是狂热,“当我破开了那堵墙,不光是风,世间万物皆有我主宰,我即是神明!”

“当年你在中央公园的那场异象,仅仅被我一个人察觉,所以我毁了藏书阁,因为这世间只能容纳一位主宰!”

“我清楚我注定会与你见面,因为你才是主宰的最合适人选,你才是被她所承认的传承人!”

“但那又如何,唯有捕风人才能成为至高无上的神,只要我除掉了你这个杂种,她又有何选择?”

“我很抱歉由我创造的妖风之王没能将你杀死,反而是清除了那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所以呢,我的儿子,你必须死,为了我的伟业,为了全人类共同的未来!”

“我将是带领人类走向巅峰的传奇,我名留青史,我永垂不朽!”

“所以说,是你杀死了李叔,对么?”屠风游淡漠地看着屠天游的疯狂姿态,质问道。

“嗯?李怀风?对,我杀了他,我杀死了他,那又如何?”屠天游咧嘴狂笑,希望能从屠风游脸上看到失去理智的愠怒。

“哦……”屠风游若有所思,而后引出那风,“那你给李叔陪葬吧。”

“什么主宰,什么神,那些东西都与我无关,我依旧是那个被困在无风之地的孩子。”

“而你泯灭了将我救赎的最后希望,所以于情于理,你都该死。”

“哈哈哈哈哈……就你?”屠天游轻蔑地嗤笑道,信手一挥,霎时间,碧空被凝成剑形的风剑布满。

“我以无敌。”

“落!”

无数剑芒划破天际,充斥着屠风游的视野,在下一瞬,他就将被这漫天剑雨撕成碎片。

他面色如常,将手中之物一掷,双目死死盯着屠天游。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漫天剑雨将屠风游身形俱灭,而屠天游依旧屹立。

“死了?果然,我才是!……”他的癫狂骤然一止,属于屠风游的气息重新凝聚,“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死?!”

“那一步,是李叔以生命交与我的倒数第二课,”屠风游报以一笑,“最后一课是让我记得准时吃饭,别误了点,免得卷入那些有人刻意为之的事件中。”

“不可能!继续给我落!”屠天游的双目通红,黑耀的瞳仁泛起血红,那布满苍穹的剑锋指向屠风游。

“爸!你在做什么!”屠风乐惊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透过密集的剑锋清晰地看见了屠风游的身影。

“快停下!哥哥他也是你的亲生子女啊!”屠风乐焦急着放声大吼道,却依旧不见屠天游眼中的疯癫消散半分。

“风乐,走,现在这里不是你能触及的地方!”屠风游皱眉疾声道,她与一切无关,不应卷入这场斗争中。

“不行,爸你快醒醒啊!”屠风乐见屠天游对她的呼喊毫无反应,而那剑芒似是即将将屠风游撕碎。

屠风乐咬牙,正在她无措之际,却见由剑芒组成的圆球一隅空出一块。

“顾不上那么多了。”她调动全身气息,引风而行,从那一块空处奔入圆球之中。

屠风游的身形在剑芒之中显得是如此弱小无助,她更是用尽全身之力,挡在屠风游身前,高声疾呼道。

“爸——”

可话尚未说出,那剑锋又如划破空间般,将屠风游的身影再次撕成碎末,而仅仅是将屠风游的躯体零星散落地面。

“风乐……?”屠风游重新凝聚身形,见到的却是屠风乐残缺不全的残躯。

“为什么……爸爸他不是最喜欢我了吗?”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双目被鲜血充盈,可眼角的晶莹依旧划过面庞,滴落在屠风游的衣袖。

她死了,死得如此惨烈,如此突兀。

屠天游依旧没有看见他所期望的,屠风游的绝望神情。

“爆。”屠风游沉声道,隐隐有一丝哭腔,伴随的是屠天游心脏部位的绚丽烟火。

“你做了什么!”屠天游将周遭气息尽数召回,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心脏的空缺填补。

“她没有错,为什么你要杀了她?”屠风游答非所问,注视着屠风乐沾满鲜血的花容,口中喃喃道。

“她?因为她和别人一样,都不过是我成为神明的工具。”屠天游不屑地笑道,可胸口的伤痛只能让他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工……具?”屠风游痴喃地思索着这个词语,“你们……都是这么看待他人的?”

“我们?当然了!这个世界不是被杀就是杀人,哪有什么亲情友情,只有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屠天游讥笑道,却见屠风游抬手一挥,这次他看得分明,那是一根压缩到几乎消磨了气息的针,压抑着蕴含其中的万钧之力。

跑!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决定,是他小觑了屠风游的实力,现在的他不足以同屠风游分庭抗礼。

中央公园,那里是那台机器的真实位置,是屠仙凤留下的最终遗产。

……

六.

捕风人与斗风者的根本差异,在于心。

风本无形,其被赋予的有形意义唯一,则信与不信的参照对比。

权利、信仰、金钱等皆不过是人类的造物,若信,则与风无缘。

身躯、思想、记忆等皆尽是人类为存在于世赋予意义的依据,若信,则与风同游。

你,信什么?

陆.

中央公园本被难以侵摧的帷幕包裹,此刻却赫然破开了一个大口。

屠天游苟延残喘地奔向处于湖底,尚未开掘的机器一角,但这并不影响屠天游的进出,这机器早已被千疮百孔。

屠风游终究还是被阵法的自毁浪费了些许时间,破损的帷幕已然恢复,纵然是那根针也无法动摇分毫。

若是猜得不错,这应当是机器的自我防卫系统,囊括了整个中央公园,足以容纳全风城的人。

如何?屠风游无从得知内部的情况,尚且只能静观其变,否则又能如何?

不该,这不该是最后的答案,没有人知晓屠仙凤究竟留下了何等财富,他不愿面对一个未知的敌人。

可那又能如何?那风无意识地围绕在屠风游周围,虽是无形,可屠风游却能清晰的明了它的存在。

可偏偏是这无形的风,做到了有形的针所不能为之之事——那帷幕似乎对风的侵入毫无察觉,不,应该如此描述,它们是同类。

可这又能如何?屠风游先前只不过是以风重塑自己的身形,离化身为风的境界仅差一毫,但便是这一毫,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天壤之别。

屠风游开始思考自己究竟为何会到达如此地步。

为了李叔的遗愿?并不全然,明明只要将骨灰安置便可撒手离去。

为了见面久违的亲人?可现在连自己仅剩的亲人也在自己面前被杀害。

为了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什么?为什么要证明自己?

他清楚这些疑惑的根源——他的父亲,那个明明身为捕风人却是斗风者的东西。

自己需要在他面前证明,证明自己可以不依靠他而活,证明自己比他强大,证明他同样只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废物。

但这又能如何?这一切没有任何意义,证明了又如何?胜了他又如何?他依旧是被利益迷心的东西,自己依旧是自己。

自己依然是自己,自己不会因为他人为自己的定义而改变分毫。

能改变自己的只有自己,所以能赋予自己意义的同样只有自己。

没有人能束缚我,这就是真正的自由,这才是真正的自我。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权利不过唬人之名,与我无关。

我即我,不受外人思想所侵扰。

风即风,不受他人利用而改变。

屠风游思绪万千,眼眸中流光如河,那风旋绕在屠风游身边,属于李叔的,属于‘他’的气息逐渐消失,融入屠风游的身躯。

此刻,他即风,风即他。

……

“这怎么可能!她已经完全认同了我!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拥有这样强大的实力!这怎么可能!”屠天游仿佛置身虚渺,亦或是他自身即是虚渺,闪烁着青芒,那形象同仙相差无几,但他的言行却与仙相距甚远。

“怎么不可能?”屠风游淡然道,神情自若,“你小点声,吵到我耳朵了。”

“不,你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秘密!你骗我!”屠天游的精神恍惚,连他自身都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癫狂,“告诉我!告诉我你得到了什么!”

“好啊。”屠风游很爽快地答应着,从身上剥离一块风,那风无形、无息。

“这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风!你骗我!!!”屠天游感受着那缕精纯而平淡无奇的风,冲着一脸无辜的屠风游怒吼道。

“我可没骗你,我得到了我自己。”屠风游只是淡然一笑,将那风缓慢移向屠天游,“古人有言,大道至简。”

屠天游惊惧地看着携有自己气息的风消除了所有的气息,并入那平常的风之中。

“不要!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一切,我可以让你从此以后主宰一切。”屠天游疾声呼道,声音愈发虚弱。

“我无需无求,至于主宰一切?”屠风游轻声笑道,看着希冀于他的屠天游,波澜不惊,“我只需主宰自我,便是主宰一切。”

属于屠天游的最后象征消散虚无,转为平凡中的一员。

“结束了。”屠风游说道,轻阖双目,感受着来自世界的共鸣。

于是,这便是关于风的故事之终焉了。

……

“哈?前面叨叨了这么多,就这么个破结尾?害我白期待一场。”他一旁的青年嘟囔道,于这篇文章尽是不屑,“喂,老翟,你确定你就把这玩意当做结果报给上面?”

“不是兄弟我说什么,你千辛万苦跑大老远到荒漠里的遗迹,就掏出来个这东西?再说了这种记载方式就完全不是古人应该有的啊!”青年瞅了瞅光幕上的文字,再瞅了瞅他,哀怨道,“上面怎么可能会信这种东西嘛!”

“首先,关于古文明的一切信息我们一无所知,就连古文明的发现都是近些年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他们处于怎样的科技水平?”

“其次,这故事属实拉跨了些,但我大概能知晓为何古文明会破灭了。”他不急不缓道,面带微笑。

“啥?就这你也能看出来?”青年不可置信地惊呼道,“不信,你总得说个原因。”

“因为我根本就没下过遗迹,这东西,是一个骑着驴的家伙卖给我的。”

“他带给我的感觉很奇妙,就像风一样。”

——苶人翟天游作毕于2023年1月21日 01:42:36

字数:22264

20221027—20230121

(甚至连结尾都是才不久想到的,所以全文没能达到我的预期,乱得难受。)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我对这一年的答复——我赋予我生活的意义。)

(祝大家新春快乐)

关键词: 自我防卫 襁褓之中 最后一课 为时不晚 算什么男人 春风满面 名留青史 中央公园 至高荣誉 风的故事 缩手缩脚 美好的意外 神情自若 炮火之中 新春快乐 一座城池 生活的意义 完好无缺 百年一遇 哑然无声 在一起就好 黑白照片 格杀勿论 相距甚远 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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